小說王耽美小說網

賈茂和他的小女酒友

關燈
賈茂和他的小女酒友

兩年後,賈茂也退休了。他是帶著著正教授的頭銜退休的,不過拿的仍然是副教授的工資。當年把副教授名額讓給老楊的直接後果就是副教授晚評了幾年,到了升為正教授的時候,學院正教授工資指標已滿,必須等到有正教授減員把指標空出來才能拿到正教授工資。等了一年多,仍然沒有指標,已經退休了,還能把指標給他媽?只能永遠是個掙副教授工資的正教授了。不過他也很滿意,起碼別人叫他“賈教授”的時候,心安理得。

賈茂也就過了不到一個月的退休生活,還沒真正體驗到退休的滋味,就接到市教育局辦公室打來的電話,說請他去局裏一趟,局長有事找他。局長是個女的,姓張,是一個中學校長提拔起來的,是運動後的師大畢業生,應該算作他的校友吧。他一進屋,張局長就很客氣地給他到了一杯水,讓他在對面椅子上子上坐下,說道:

“賈教授,今天請你來,想交給你一項重要工作。希望你能夠承擔起來。”

賈茂道:“我已經退休了,還能做什麽工作?”

張局長道:“就是退休了,才請你出山,發揮餘熱。局裏征求各方面意見,無論從文化素養還是嚴謹的治學態度考慮,覺得你最合適承擔這項任務。”

張局長告訴他,為了提高學生的文明素質,教育局準備組織編寫一套中國傳統文化常識讀本,從幼兒園到高中,由淺入深,由少到多,循序漸進地對學生進行傳統文化方面的教育,提高學生的文化素養,增強民族自豪感和愛國情懷。準備組織一個編寫班子,由教育局統一領導,教育印刷廠具體負責後勤保障及後期的排版印刷。書號已經和省城的北方出版社協商好,由教育局把關,不用送審。統編定稿就由賈茂具體負責。賈茂第一階段的任務是搭一個基本框架,定出每一階段大致內容,然後交給各編寫組分門別類收集材料,進行整理,形成初稿。

賈茂聽後覺得任務不輕,但局領導這樣信任,沒有不接受之理。教育印刷廠給他個小辦公室,配了一臺電腦。由張局長主持,召開了一個編前會議。參加的編委有30多人,不少賈茂都認識,有幼教、小教、中教的教研員,還有一些中小學和幼兒教師。賈茂把事前擬好的編寫提綱發下去,幼教、小教、初中、高中各組分別對提綱進行了討論,提出一些增刪和調整意見。賈茂當場進行了一些修改,當即打印出一份正式提綱,由各組再把具體任務分配給每位編寫人。

午間印刷廠招待了一頓飯。飯是在離印涮廠不遠的一個叫清和軒的飯店吃的,一共擺了四桌。賈茂被安排在領導一桌,有張局長,教育局幼教、小教、中教三位科長,有教師進修學院的幾位教研部主任,還有教育印刷廠的經理魏文波。魏文波賈茂早就熟悉,他原來是一個中學負責總務的副校長,曾在教師進修學院進修過,可以算作賈茂的學生。後來承包下教育印刷廠。教育印刷廠原來只是個校辦小工廠,魏文波承包下來後,不斷發展壯大,目前已經成為擁有膠片發排機、滾筒印刷機、覆膜機等先進的印刷設備,承攬了全市以及周圍地區百分之八十的打印、排版設計和印刷任務的綜合企業。

張局長不喝酒,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會就告辭回局裏去了,三位科長也隨著一起起身走了。張局長臨走時不忘囑咐魏經理道:

“你不用著急,一定陪賈教授喝好。”

幾位教研部主任說下午學院有會,不到一個小時也都走了。其他幾桌的教研員和中小學教師因為下午還要上班,不能喝得時間太長,也都先後離席。酒店大廳只剩下賈茂一桌,而且只剩下他和魏經理兩個人。他也馬上站起來要走,但被魏經理按下了,說道:

“你著個什麽急?下午也沒事。今天是咱們合作的第一天,我一定讓你喝好。是不是和我喝酒沒意思?我找個人陪你。”

魏文波說完,掏出手機打個電話。不到20分鐘,來了一個女子,三十多歲,一米六十左右個頭,紅色緊身上衣,白裙子,燃成栗色的頭發紮在腦後,瘦長臉,白白凈凈。魏文波介紹道:

“這是我們辦公室主任蘇紅。老師您知道我是不能喝酒的,讓小紅陪你。李白鬥酒詩百篇,老師酒喝足了,才能把書編好。”

魏文波又向櫃臺要了一瓶42度的海之藍。賈茂道:

“那麽多能喝完嗎?”

魏文波道:“我們小紅能喝著呢。喝不了你可以帶回去,在家裏慢慢喝。”說完,又囑咐蘇紅幾句,說了句:“原諒學生有事不能奉陪。”就告辭走了。

餐桌上就剩下賈茂面對一個年輕女孩的時候,覺得有點拘謹。但蘇紅很大方,脫掉了紅上衣,搭在旁邊的椅子上,露出白色半袖小衫,白色的臂膀,白色的裙子,白色的小腿,一下子由小紅變成了小白。她站起來,很有禮貌地給賈茂滿滿地斟上一杯酒,自己也同樣倒上一滿杯。說道:

“咱倆是第一次相識,不,不是第一次相識,是第一次喝酒……”

賈茂打斷她的話道:“不是第一次相識,咱倆什麽時候見過?”

蘇紅道:“賈教授,我應該也算你的學生呢。”

賈茂疑惑道:“學生?學院哪一期的?”

蘇紅道:“我沒在教師進修學院念過書,你是在市大教過我,教的現代文學。可惜你就給我們上了兩節課。”

賈茂想起來了,在市大他一直教文秘班的現代漢語,一次師資班的現代文學老師有事沒來上課,他臨時給上了兩節課。只上了兩節課,對下面聽課的學生當然毫無印象了。

蘇紅道:“既然是老相識,又是師生關系,學生得先敬你一杯,你也得陪一杯。”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。

那是二兩的酒杯啊!賈茂面前也是滿滿的一杯,當時就有點傻眼了。他雖然喜歡喝酒,多是小口慢酌,即使幹杯,也是不到一兩的小杯。這麽二兩的大杯一飲而盡還是第一次見到過。遂說道:

“蘇主任,念在老師年事已高,酒量有限,減免點吧?”

蘇紅道:“減免三分之一。”

賈茂道:“再減點吧。”

蘇紅道:“二分之一,不能再少了。”

於是賈茂向服務員要了個空杯,把面前的一滿杯酒倒出了一半,剩下的半杯一口喝下去了。好在海之藍在名酒中是比較柔和的,而且是42度的,不怎麽沖,喝下去很順暢。

蘇紅又滿滿地給自己倒上一杯,把賈茂倒出的那半杯酒推到他的面前。問道:

“賈老師,你認識蘇青嗎?”

賈茂道:“當然認識,那是我的老領導,從臨湖來到M市就是蘇院長讓我調來的。如果不是孫彬院長死留著我不放,又差點去了市大,再次成為蘇院長的部下。”

蘇紅道:“那是我爸爸。我爸爸提起過你,說你課講得好。”

賈茂問道:“蘇院長也退休了吧?”

蘇紅道:“退休好幾年了。我老家是天津,我有個哥哥在天津,退休後我爸就回天津老家了。”說著,馬上又舉起了酒杯,“看在這層關系上,是不是還得幹一杯?”沒等賈茂答話,又是一飲而盡。

賈茂只得把剩下的半杯酒也一口喝了下去。幹了兩次,一瓶酒就去了一多半。蘇紅還想幹一杯,理由是敬酒必須連敬三杯。賈茂制止了她。剩下的四兩酒,兩人開始邊聊邊喝。本來魏文波經理說喝不了剩下的讓賈茂拿回家慢慢喝,但一瓶酒兩人喝得點滴不剩。

賈茂聽人說,能喝酒的女人男人比不過, 因為在有些女性的生理中,會分泌一種酶,這種酶有利於消解酒精。賈茂以為蘇紅就是這種女人,是天生就能喝酒的女性。其實不然,兩人出了酒店,蘇紅張羅給賈茂打出租,自己要走著回單位上班。但走了不多遠,就像那年一起喝酒的陸小雅一樣,腿發軟,走路搖搖晃晃。雖然是學生,又是老領導的女兒,但畢竟不怎麽熟悉,賈茂怕她跌倒,又不好意思去扶。正好飯店旁邊有個小旅店,老板娘出來送客人。賈茂就招呼老板娘過來,謊稱蘇紅是自己的侄女,多年不見,一時高興,酒喝多了,想在旅店休息一會,醒醒酒。老板娘幫著把蘇紅攙進旅店,打開一個小房間,講明一個小時10元錢。賈茂給了老板娘20元錢,讓蘇紅上床躺下休息。

賈茂怕蘇紅嘔吐,去衛生間拿個盆放在她的旁邊,也學著老錢,拿個毛巾沾濕了給蘇紅擦把臉。但蘇紅並沒有吐,一會就安靜地睡著了。

蘇紅屬於受端詳的那種女子。粗看很一般,細看五官很精致。她躺在那裏姿態很美,紅色的上衣,襯托著她白皙酒後有點泛紅的臉,整個人洋溢著青春的光彩。老板娘扶她上床的時候,讓床邊把裙子卷了上去一點,大腿下部和小腿裸露著,腿不很豐滿,但很勻稱。賈茂小心翼翼地把裙幅拉下來,把她的腿蓋好,自己坐在另一張床上守護著她。

奇怪的是,人的一生中很多以前發生的事情以後會重覆出現。當年小女鄰居劉四美喝醉了酒跑到他家睡著了,賈茂就曾這樣在旁邊守護著;當年相戀過的女鄰居趙瑩約他上山,喝完酒躺在山上睡著了,他也是這樣守護在身邊。今天又出現個奉經理之命來陪他喝酒的小美女蘇紅,喝醉了躺在小旅店的床上,他也是這樣在旁邊守護著。這些場景何其相似乃爾!

一個小時後,蘇紅醒了,坐起來不好意思地說道:

“我是不是喝醉了?”

賈茂笑道:“你沒喝醉,就是喝高了。”

蘇紅也笑道:“你沒趁我喝醉的時候,比如……”她調皮地努了努嘴,又伸手在自己胸前輕輕摸了一下。

賈茂明白蘇紅“比如”後面省略的話是什麽意思,說道:

“怎麽可能呢,在你面前我算個長輩了。”

蘇紅道:“我想也不可能。賈老師,一看你斯斯文文、慈眉善目的樣子,就是個慈祥可靠的長者。其實有點小動作也不算什麽,人嘛!”

賈茂也明白蘇紅“人嘛”是什麽意思。但他經歷過種種生活磨難之後,理智絕對可以控制欲望,不會再做任何傻事了。

蘇紅還想去上班。賈茂一看手機已經下午3點多了,就給她打個車,讓司機送她回家,自己則去坐公交。

頭幾天,賈茂沒什麽大事,每天去印涮廠坐一坐,打開電腦隨便搜索搜索,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補充的內容。一個星期後,各編寫組的稿子逐漸上來了,傳到專門郵箱中,他下載下來,開始整理修改。編寫組分類編輯的水平不一樣,稿件的質量也參差不齊。好一點的不用下太大功夫,精簡精簡,加上合適的小標題,安放在一定的章節中就可以了。差一點的,得重新改寫。更差一些的,從網上下載下來,連錯別字都沒改,甚至有點文不對題,得重新搜索下載。賈茂這才明白,編一套書不是很容易的,真需要下一番功夫。

印刷廠的員工午間有廠子給定的盒飯。魏文波問賈茂需不需要也定一份。賈茂說不用,他午間回家吃,下午就不來了,在家裏電腦上也一樣工作。辦公室主任蘇紅有時也到賈茂的小辦公室轉轉,說有什麽需要的,找她就行了,用不著找經理。她不怎麽在自己的辦公室裏,經常到各部門轉來轉去。她喜歡穿那件紅色的緊身上衣,腰顯得很細,潔白的長裙,下擺像一葉張開的白蓮,來往穿梭於方格中穿著各色服裝的打字排版員中間,真是一道靚麗的風景。

一天晚間,大秋做好了飯,賈茂正要吃飯,電話鈴響了起來,是一個陌生的號碼。按下接聽鍵,是個女的,聲音有點熟,一時又想不起是誰,就問道:

“您是哪位?有事嗎?”

對面爽快地說道:“真是大教授多忘事,我是蘇紅,小紅。請你出來喝點酒,能給面子嗎?”還沒等賈茂回答,又趕緊補充道:“千萬可別說不啊!”

賈茂告訴大秋,教育印刷廠新結識的一個朋友請他出去喝點酒。大秋是個好說話的人,沒有多問,只是囑咐“別喝多了”。賈茂問清地點,酒店離著不遠,就決定走著去。

實際是個燒烤店。樓上樓下兩層店面,樓上人聲嘈雜,似乎人不少,樓下是幾個包間,比較安靜。賈茂按蘇紅告訴的號碼進了靠窗戶的房間,只見蘇紅一個人坐在一張能坐七八人的大桌子旁邊,上身照常穿著緊身的紅色外衣,下身換上一條淺色的條格長褲。她眼睛望著窗外,似在等人的模樣。

賈茂說道:“看來我最守時,第一個來到。”

蘇紅回過頭,見賈茂來了,非常高興,說道:

“守什麽時?晚了20分鐘。”

賈茂疑惑地問道:“別人不還都沒來嗎?”

蘇紅道:“哪還有別人,就咱倆。”見賈茂撿一個離她遠一點的地方坐下,又命令道:“坐過來,坐我身邊。我又不是毒蛇猛獸,能吃了你。”

賈茂只得乖乖地挪到她身邊的椅子上坐下,奇怪地問道:

“就這麽兩個人要那麽大的房間幹什麽?”

蘇紅道:“來晚了,樓上的小間都滿員了,就剩樓下幾個大間。”

賈茂道:“我以為你和朋友聚會讓我來湊個熱鬧呢,怎麽就請我一個人?”

蘇紅回答得很幹脆:“陪我喝酒唄,一個人喝酒悶得慌。”

蘇紅開門喊了聲服務員。服務員很快進來把烤肉鍋點著,端來了一斤烤肉,四盤小菜,還有半斤裝的1瓶雪城大曲,4瓶啤酒。賈茂一看酒還不算少,但白酒總算由那天的一大瓶變成半斤裝的了。可還有啤酒,摻著喝最容易醉人的。怕編輯組聚會那天的事重演,他先約定道:

“小紅,喝酒可以,但一不準幹杯,二不準喝醉。”

蘇紅道:“是不是因為我那天出醜,讓你見笑了?”

賈茂道:“沒想到你那麽能喝酒。”

蘇紅不好意思地笑了,說道:“其實我就是喜歡喝點酒,真沒多大能水。那天一是為了完成經理給我的任務,二是給你個下馬威,看你這個人是不是可交。”

賈茂也笑道:“我這個人還行嗎?”

蘇紅道:“還行。酒品就是人品,如果喝酒推三阻四,這個人肯定不可交。”

蘇紅給賈茂和自己倒滿了一杯酒,可沒再提議幹杯,而是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喝。有時也端起杯來和賈茂碰一下,但碰過之後也只是喝一小口。賈茂提著的心終於放下了。

賈茂問道:“找人陪著喝酒,為什麽不多找幾個人?”

蘇紅道:“我不喜歡人多一起喝酒,人多太鬧。”

賈茂問道:“怎麽不找個女的?”

蘇紅道:“女的一般不喜歡喝酒,再說女的事多。”

賈茂問道:“怎麽不找個年輕點的?比如和你年紀差不多的。”

蘇紅眼睛立刻瞪得圓圓的,小嘴還撅了一下,說道:

“那安全嗎?你是想把我往狼口裏送啊?”

賈茂反問道:“那和我在一起就安全嗎?”

蘇紅道:“你是老人嘛。再說了,那天我喝醉了,你把我送到小旅店,安安靜靜地守著我醒酒,就覺的和你這個大教授在一起絕對安全。”

賈茂又問道:“你愛人讓你晚間出來喝酒嗎?”

蘇紅只簡單回答了四個字:“他不在家”,

賈茂又問道:“孩子呢?”

蘇紅簡單回答了兩個字:“沒有。”

蘇紅回答完就把頭扭過去,若有所思地看著窗外。窗外夜黑了下來,對面店鋪霓虹燈不停地閃爍,像無數雙不停眨動的眼睛。不時有汽車在店前馬路上駛過,酒桌似乎都在震動。賈茂覺得蘇紅這天不想多說她愛人和孩子的的事,也就沒有再問。

兩人邊聊邊喝,不知不覺,一個半斤裝和4瓶啤酒都喝完了,兩人都有了半仙之體,但都沒喝多。賈茂要送蘇紅回家,她開始不讓,後來改變了註意,說道:

“送送也好,看看我家在什麽地方,反正也不遠。”

燒烤店離蘇紅家確實不遠,兩人走了不到20分鐘,就到了蘇紅家的樓下。這是一個封閉的小院,正面和左右兩側共三棟樓,都是四層的。蘇紅家在中間那棟。到了她家樓下,蘇紅先是和賈茂握了握手,後來又伸出雙臂輕輕抱了賈茂一下,說道:

“從今天開始,你就是我的老酒友了,必須隨叫隨到。”

她要給賈茂10元錢打車費,賈茂不收。他趁著夜的清涼,悠閑地漫步回去。因為走得很慢,到家差不多走了一個小時。

這之後,蘇紅隔三差五晚間就約賈茂出來喝酒,電話中不再稱他“賈教授”或者“賈老師”,而是叫他“老酒友”。雖然大秋不加阻攔,但每次賈茂出去的時候,因為兒子小業在北京上學,大秋一個人在家吃飯都是隨便對付。賈茂覺得對不起妻子,有時就婉言謝絕。每當頭一天賈茂沒赴約,第二蘇紅總是一早就到賈茂的小辦公室,不無埋怨地說一句:

“不講信用。”

每次喝完酒的時候,都是蘇紅搶先走出包間,去吧臺買單。賈茂覺得不能總讓人家請自己,有一次還沒吃完,就偷偷出去到吧臺買了單。等下一次賈茂飯吃到一半偷偷溜出去買單的時候,吧臺告訴他,蘇紅已經把200元錢早就壓在她那裏了。賈茂很過意不去,說道:

“兩個人喝酒,不能總讓你一個人花錢。你掙點錢也不容易,我的錢比你來得方便一些,應該我多負擔點。”

蘇紅道:“別以為我就掙印刷廠給的那幾個死錢。別看你是大教授,我家錢比你多得多。”

賈茂以後不再爭著去付款,任憑蘇紅去買單。時間長了,賈茂不由得心生疑慮:蘇紅為什麽這麽喜歡喝酒?就是一種愛好,還是有別的原因?女的愛好喝酒的不是很多,一種情況是職業或工作需要,如秘書、助理什麽的,要經常陪客人喝酒,一來二去就形成酒癮;一種情況是家庭或婚姻不幸,有時是借酒澆愁。小平房的鄰居老劉太太就是屬於這種情況。而蘇紅,哪種情況都不是。雖是辦公室主任,但印刷廠需要接待的客戶並不多,不需要她經常陪酒。家庭看,也不像有什麽愁心事,每天上班高高興興,不像他原來的搭檔冷月總是掛著個冷臉。到底什麽原因?賈茂決定探索個究竟。

一天晚間,兩人在大排檔吃烤串。喝了幾口酒後,賈茂問蘇紅道:

“小紅,你一直就這麽喜歡喝酒嗎?”

蘇紅道:“那倒也不是,以前不怎麽喝酒,你知道,我爸爸是滴酒不沾的。就是這幾年逐漸養成了喝酒的習慣。”

賈茂有點好奇,問道:“說說看,怎麽養成的?”

蘇紅道:“你說我一個人頂個大房子,晚間回到家空落落的,有點寂寞。有時刮風下雨打雷什麽的,外面黑乎乎的,還有點害怕。喝點酒,暈乎乎的,躺下就睡著了。第二天起來上班,又是高高興興的一天。”

賈茂問道:“那你愛人呢?經常不在家嗎?”

蘇紅道:“他一年360天,起碼300天不在家。”

賈茂想起冷月的悲劇,沈思了一會,婉轉地說道:“那你們倆……”想說是不是感情不好,轉念一想,有點太唐突,於是換了一種問法,“他不管你嗎?”

蘇紅道:“不是不管,是他太忙了,實際上他對我還真好,錢我隨便花,家裏事我說了算。你沒見過我愛人,他可帥了……”

不知為什麽,這天賈茂再次提起她的愛人,蘇紅卻一點沒回避,自動打開了話匣子,話語中頗還有幾分自豪感。說他愛人姓李,叫李春生,180的個,都叫他大李。小時候她倆是一個大院裏長大的。大李的爸爸也是教育口的一個領導,是她爸爸的老朋友。兩人青梅竹馬,從小就等於定下了娃娃親。她沒考上大學,大李考上了,但並沒嫌她沒學歷,大李畢業後兩人就結了婚。大李學的本來是機械制造,卻熱衷於美食。大李的爸爸去世時只給他留下2萬元錢,他就靠這2萬元錢發展起來了。深圳北方人很多,他在深圳開了個餃子館,生意特好。後來在深圳、珠海、東莞開了好幾個分店,一年到頭就總是跑來跑去的……

蘇紅的話語中流露著一種幸福和甜蜜,賈茂卻從她訴說的背後感到了某種苦澀。等到蘇紅說夠了,賈茂已經有了個決定,說道:

“小紅,我想見見你家大李。”

蘇紅問道:“咱倆喝咱倆的酒,你見他幹什麽?”

賈茂道:“我向他自首。”

蘇紅驚奇地睜大了眼睛,問道:“自首什麽?”

賈茂道:“自首我引誘他漂亮的小媳婦。”

蘇紅明白賈茂是跟她開玩笑,就笑道:“你不拍他打你呀?他可是又高又壯,你這個小老頭肯定是打不過他的。”

賈茂道:“不怕,有你幫著我。”

蘇紅道:“我才不幫你呢。說好了隨叫隨到,可動不動就找借口不出來陪我喝酒。”

賈茂道:“我說的是正經話。他哪天回來,一定告訴我,我請客,必須見見他。”

蘇紅道:“見見也好,讓他看看我這個老酒友是個什麽樣的人,好讓他放心。也不用你請客,就到我家。我家老李開飯店的,會做一手好菜,讓他露露手藝。”

賈茂伸出右手的食指,和蘇紅拉了拉溝,事情就算定下來了。

一個月後,賈茂在印刷廠剛改了幾篇稿子,還不到10點,就被蘇紅從辦公室叫了出來,悄悄拉到門外。一會,來了一輛豐田越野車,把他拉到蘇紅家中。大李確實像蘇紅說的那樣,一表人才:大高個,長得很壯實。四方臉,大眼睛,五官很端正,只是膚色有點微黑。賈茂曾多次來到蘇紅家的樓下,進屋還是第一次。三居室的房子,寬敞明亮,裝修素樸雅致,很有現代意味。大李在家把菜已經做好,都是飯店能說出名的菜,滿滿的一桌。見大李這樣盛情,賈茂說道:

“就是來見見你,說幾句話。搞這麽多菜幹什麽?”

大李憨憨地一笑,說道:“小紅說賈先生是她的老酒友,在小飯店盡吃她買的破菜了,到我們家來一回,總得做幾道上講究的菜。”

賈茂道:“這小紅也太見外了,我也不是什麽客人。她爸是我的老領導,也就跟一家人差不多。”

三個人落座,開始喝酒吃飯。酒也是上檔次的瀘州老窖特曲。大李不是個善於言談的人,酒桌上,就是勸賈茂“喝酒”“吃菜”“別見外”“別客氣”,蘇紅卻一直說個不停,誇賈茂如何有學問,為人如何好;她一寂寞了,打個電話就來陪她喝酒,還從來不讓她喝多;說賈茂如何像個長輩,自己爸爸回天津了,真想還有這樣一個爸爸。蘇紅在家裏只穿件短袖白色小衫,描繪出苗條的腰部和突出的胸部,坐在高高大大的大李身邊,一幅小鳥依人的模樣。

喝了一會酒,閑談了一會,賈茂就把話拉倒了正題,問大李道:

“小紅總和我一起喝酒,你放心嗎?”

大李當然知道“放心”是什麽意思,就爽快地答道:

“有什麽不放心的?小紅早就和我說過,她有個酒友,是個忘年交,人特別好。”

賈茂又問道:“如果不是我,是別人你也這樣放心嗎?”

大李又憨憨地一笑,說道:“別人?當然也放心。我和小紅從小一起長大,她不可能背叛我。”

賈茂嚴肅地說道:“大李,你年紀小一點,對社會的覆雜性還不算太了解。有句話叫樹欲靜而風不止。你想安安靜靜地生活,可有些人不讓你安靜。意志薄弱點的,就抵制不住誘惑,放松了自己。當然小紅是個好女孩……”

蘇紅打斷他的話道:“還真是那麽回事。廠子裏就有那麽一兩個男的,沒事就向我獻殷勤。有一次我晚間自己出來喝酒,有個四十來歲的男的端杯酒過來,觍著臉說,‘美女,一個人喝酒多寂寞呀,用不用我來陪你?’我真想給他一巴掌。”

賈茂道:“大李,我再問你個問題,你做買賣賺錢是為了什麽?”

大李道:“養家糊口,讓家裏日子過得更好啊!”

賈茂道:“小紅生活得好嗎?”

大李道:“怎麽不好?什麽也不缺,她的工資我一分也不要,每月我還給她不少錢。”

賈茂道:“孩子,說句實在話,她缺的就是你啊!你把她一個人扔在家裏,守著個空空蕩蕩的大房子,不寂寞嗎?你知道他為什麽喜歡喝酒,不就是寂寞嗎?”

大李辯解道:“可我太忙,跑來跑去的,也不能帶著她啊?”

賈茂道:“掙錢還非得去外地掙嗎?咱們M市大小也是個中等城市,近百萬人口,你多少錢掙不了?再說了,錢掙到多少是個頭?你錢掙得再多,你最愛的人孤獨寂寞地生活著,享受不到家庭的幸福,那錢還有意義嗎?”

一番話說得大李低下了頭,喝了兩口悶酒,半天說不出話。小紅怕愛人不高興,急忙圓場道:

“李春生,賈老師可不是我請來的說客啊。你在外賺錢,我可從沒阻攔過你。”

賈茂繼續問大李道:“你想要個孩子嗎?”

大李道:“怎麽不想要?沒有個孩子,我掙那麽多錢,將來留給誰?”

賈茂問道:“為什麽不早點生一個?”

大李道:“可我們都結婚8年了,就是不生。去醫院檢查過,兩人都沒有毛病。”

賈茂突然大笑了起來,說道:“傻孩子呀,你也是大學畢業,這麽點道理都不懂。你一年360天,300天不在家,小紅她和誰生去?”

大李又是半天說不出話,低著頭喝酒。當他擡起頭來的時候,借著窗外射進來的燦爛的陽光,賈茂發現他眼睛裏有晶瑩的淚花在閃亮。

賈茂把多少日子一直憋在心裏的話全部倒了出來,一瓶老窖三個人也喝光了,就告辭出來。大李要開車送他回去,他說要走走,消消酒。大李和蘇紅一直送他出了院子,拐過樓後的小街,到了大道。分別的時候,大李緊緊握住賈茂的手,無限感激地說道:

“賈教授,不,賈叔,以後你就是我和小紅的賈叔了。我不太善於說話,謝謝你,太謝謝你了!”

半年後,賈茂收到一個請柬,邀請他參加“春紅酒樓”開業大典,署名是李春生、蘇紅,給他留了一桌,要請滿8個人。蘇紅早就告訴他,大李把南方的幾家餃子館全盤出去了,把資金投入M市道西區一個剛完工的樓盤,買了一個門市,包括地下室一共兩層,共計300多米,開一家特色高檔飯店,用大李和她名字中的兩個字作為飯店的名字。

飯店門面裝修得很漂亮,栗色大理石的墻面色調和諧,落地大玻璃窗潔靜素雅,“春紅酒樓”四個霓虹大字十分醒目。樓門前擺滿了花籃,左右各一排身著天藍色小西裝、短裙的服務員笑盈盈地迎接來出席慶典的客人。10點半鐘,一陣震耳欲聾的鞭炮過後,人們紛紛湧入飯店。賈茂領著大秋找到請柬上寫的桌號。他讓陸小雅找六個朋友來湊桌,不一會也都到了,有工會的小王、財會的小張、院辦的小閆等,清一色的女士。吃飯的時候,小陸開玩笑道:

“怎麽這桌成了賈寶玉怡紅院群芳開夜宴了。”

賈茂糾正道:“不是賈寶玉,是賈老茂,也不是夜宴,而是午宴。”

開宴之前賈茂一直沒見到蘇紅。大廳裏人都落座之後,蘇紅和大李出現在臨時搭的小臺上,舉著酒杯向客人敬酒。她不再是紅衣白裙那種小女人的裝扮,而是一身深灰色的西裝,新燙的鬈發,新化的裝,胸前別著一朵鮮花,十足一個小老板娘的派頭。她已經辭去了教育印刷廠的工作,全心全意輔佐愛人大李開好飯店。

吃飯中間,蘇紅領著大李特意到賈茂這桌敬酒。大李還是話語不多,緊緊握著賈茂的手不斷說:“謝謝!謝謝!”

賈茂對蘇紅道:“大李回到身邊了,我這個老酒友該辭職了吧?”

蘇紅調皮地眨了眨眼,說道:“辭職?那麽容易?你的職務是終身的。不過,再不用到什麽大排檔、烤肉店那些小破飯店去了。咱們家的大飯店,好菜管你吃,好酒管你喝。”

賈茂知道蘇紅說的不是玩笑話,她是從內心感激他的。從此,她再也不用守著個空蕩蕩的大房子喝悶酒了,再也不用找人陪著她喝酒消磨時間度過一個個寂寞的晚上了。

本站無廣告,永久域名(danmei.twking.cc)